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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夢中呼喚你的名字 / 南圭

 

那個冬天,因為一個老郵差的失誤而溶化了兩個逐漸變得冰冷的心。原本只是對遠距離的對方好奇,那份單純卻逐漸變樣。

 

南優賢輕輕地關上門將沉重的書包放在客廳的沙發上,他走向餐桌,上頭有一個月見不到幾次面的母親留的紙條,南優賢將紙條揉爛丟進一旁的垃圾桶。

拿起母親特地去買的墊腳椅放在瓦斯爐的下方,熟練的裝滿水開啟爐火,將剛才從櫃子裡拿的拉麵放到水中,安靜的等待他一成不變的晚餐。

在等待的時間,南優賢走向玄關旁的鞋櫃檢查剛才拿進來的信件,卻發現一個沒看過的名字及錯誤的地址。將其他收費單據放在餐桌上,把那封錯誤的信件收到自己的口袋。

 

南優賢做完該做的事後,拉開椅子將口袋的信件拿出來,有些興奮的拆開信封小心翼翼地打開折起的信紙。

 

—— 住在地球另一邊的你,過得好嗎?

我是土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這幾年我一直在嘗試寫信給你,但由於我人生地不熟加上書寫方式的錯誤總是被退回,希望這次可以成功的交到你的手中。

 

他從右邊抽屜拿出信紙與信封,有些緊張的心情使南優賢拿著鉛筆的手明顯地顫抖著。他一筆一畫的慢慢寫,讓自己的字可以寫得比平常更好看,他將信折好放進信封,照著那位名叫土土的人寫的方式寫上信封。

隔天南優賢放學時特地繞去郵局寄信,順道再去一旁的小吃店買了自己的晚餐,開心的提著難得不一樣的晚餐回家,在離門口幾步的地方看見原本這個時間該暗著的家卻亮著。

南優賢收起笑容,輕輕地推開門,那樣令他感到陌生且不熟悉的面孔用自認為很溫暖的笑容對著南優賢,母親看著他「等等就可以吃了,先去放書包」

他將自己在鬧區買的晚餐舉高「我已經有晚餐了。」

 

那是一個還沒有手機的年代,父母能夠和孩子面對面的機會只有在家中的寶貴時間。像南優賢這樣的小孩已經習慣了沒有父母的日子,有沒有那種時間,對他來說早就不重要了。即使在家中遇到了,也不會特別感動或悲傷,甚至是厭惡。

「怎麼不跟媽媽說一聲」

南優賢轉動手把的手停頓了一下「妳不是都不回來嗎?」

 

/

金聖圭抱著期待的心情打開信箱,有封好看的信乖乖的躺在裡頭,他小心的將信拿出信箱,沒看到熟悉的名字及地址,但信件的確是來自他想念的那個故鄉。

他推開大門進到自己的房間,書包隨意的丟在床上把信件放在書桌上後,拿了幾個麵包放進烤箱,在等待的時間裡將流理台成堆的餐盤洗完,烤箱的麵包也好了。

 

金聖圭拉開椅子將麵包放在書桌上,打開信件後映入眼簾的不是他熟悉的字跡,而對方卻用他最熟悉的名字來稱呼他。

 

—— 你好土土,我是南木。

寄出前我去過小鎮上尋找了這個地址,應該是很久以前的地址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地方了。雖然很抱歉,但是為了讓你知道這封信有成功寄到這個國家,我還是擅自將信打開並且回信給你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久沒有從別人那裡接觸到土土這個名字,金聖圭心中突然溫暖了起來,自從離開他日夜思念的那個國家,金聖圭就再也沒感受過這種溫暖的感覺。

在不順利的那天被帶到陌生的地方,甚至將自己帶到這個地方的那個人也是陌生的。明明是和她第一次見面,那個人卻說她是金聖圭的母親,明明他的母親早就離開他了。

金聖圭害怕也討厭,只是某天突然想起在那個國家有個很好的人,他試圖用最原始的方式聯絡對方,意外換來同樣陌生卻讓人感到溫暖的一個人。南木,金聖圭反覆用不同的語氣唸著這個名字,後來他試圖在後面加上了土土,南木與土土,卻突然覺得自己的名字顯得多麼格格不入。

金聖圭仍然,是個多餘的存在。

 

他收拾好自己再度變得失落的心情,拿起鉛筆在信紙上認真的回覆他說的每一句話,深怕某個部分表達的不夠清楚會讓他有不好的誤會。金聖圭熟練的在信封寫上資料,拿了漂亮的膠帶把信封好,他從抽屜裡拿出在下雪時拍的照片在背面寫上編號後,連同封好的信紙一同放進信封內。

金聖圭將信件放進明天要穿的外套口袋,仔細的檢查會不會太過明顯而被發現,直到確定各種角度都不會看見之後他才放心的拿著換洗衣物去洗澡。

金聖圭開心的想著明天的行程,必須比那個人還要晚起床卻要比她還要早到家,除了去寄信之外還要去買南木下次回信的禮物以及該補貨的信紙與信封了。

 

/

南優賢在上週與母親爭執過後過了一週沒有看到她了,雖然南優賢覺得這樣更輕鬆,但每次看到學校的同學們開心的撲向站在校門口外有段時間的母親他都會有些失落。甚至母親因工作繁忙而沒有準時到達學校被孩子罵的時候,南優賢都會微笑著用不明顯的目光看著他們想,比母親的模樣都不記得的自己還要好吧。

你們,都還有母親啊。

 

南優賢站在家門口一下,正打算轉開門把時聽到了郵差先生的摩托車才有的聲音「小弟弟,你是這個家的吧?」

「是,怎麼了嗎?」

「這裡有一封你們的信件,拿進去吧」

他看著郵差先生因為氣溫太低又因騎車被風吹到變紅的手,南優賢將口袋裡的暖暖包遞給郵差先生,順手接過他手裡的信「伯伯辛苦了,下次戴個手套吧很冷的」

南優賢在門口站了幾分鐘直到看不見郵差先生的身影才轉身進家門,他將雙手互相摩擦讓熱氣可以在手上散開。放下背包後才認真看著手上的信,是幾個禮拜前還很陌生,現在卻讓人變得溫暖的字跡以及地址。

 

南優賢拿出老舊的信紙和信封,將信紙拿出來,土土放進去的照片也跟著掉出來,那是一張下雪的照片,沒有人沒有時間更沒有任何意義。就如同自己也如同在地球另一邊的土土,南優賢下意識的看向窗外覺得這一切都是魔法,天氣預報說了好幾天會下雪終於開始飄起雪來了。

他拿出抽屜裡的膠帶,將土土送他的照片貼在牆上拿起鉛筆告訴他這神奇的事情。

 

於是他們當起了筆友,好長一段期間內他們告訴對方自己的故事,他們不對故事做任何的回應,只是說著一個人的故事而彼此是對方最好的讀者。

在南優賢初中三年級時,他在家門口偶然的遇見當年那位郵差先生,他微笑的告訴南優賢他這次有戴著手套了,手也不再凍傷了。南優賢跟當時一樣,將口袋裡的暖暖包遞給郵差先生,從他手裡接過土土的信件,也在門口站了幾分鐘直到再也看不見郵差先生的身影,才轉身進家門。

 

南優賢發現土土這次所寄過來的信件不是國際信封,而是在國內常見的信封,新的地址是他能夠猜測出來的地方,已經不是遙遠的那個國家而是與他站在相同的國土上。

雖然很開心有機會可以與土土見面,但每次都會在信件中放進小禮物的土土那次卻什麼也沒放,他的字跡變得有些扭曲,似乎是在極度痛苦的狀態下寫下這封信的。而那封信件的最後土土只說了他回到這個另他思念已久的國家,雖然逃離了實質上的傷害,卻在他心中增加了一筆無法抹去的傷害。

南優賢用最快的速度寫好信,過度潦草的筆跡可以看出他的著急,他拉起丟在床上的大衣往最近的郵筒跑去,順便向賣水果的阿姨詢問了地址的大概位置。

 

後來的日子裡南優賢一直等待土土的回信,不過在固定幾天後都會寄到家裡的那個人所寫的信件,消失的毫無蹤跡,無聲無息。

南優賢等了一個月,週末他帶了一些乾糧再裝了一些衣服前往土土最後一封信件上寫的住址。他搭上了前往郊區的公車一路上詢問一旁的攤販,最後站在樹林中看起來溫暖的木屋前,南優賢走向門口小聲地喚了他早已重複練習過用怎樣的語氣說出的名字。

「土土?你在裡面嗎?」

金聖圭撐起自己虛弱的身體走向門口,他靠著門板「你是誰?」

「南木,我是南木,你有收到我的信嗎?你上次的信件內容讓我太不放心了」

「你走吧。」

南優賢著急的轉了轉門把「我今天沒有見到你我不會走。」

 

因為一個老郵差的失誤而認識,曾經幻想過他們見面的那天會是怎樣的場景,對方會用怎樣的表情甚至會不會為了自己而精心打扮。現在的南優賢覺得,即使沒了精心打扮的心意對他而言,能夠見土土一面就足夠了。

南優賢覺得,如果走了,這輩子就再也沒機會看見他了。

 

南優賢不再著急也不再大吼,他倚著門板坐下來輕輕地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試圖聽見些什麼。那樣的土土似乎過得比自己還要痛苦,這是南優賢對於土土的第一個見解。

土土說過那不是母親,那不是像南優賢一樣待在身邊卻一點也不溫暖的母親,南優賢記得土土是這麼稱呼的,怪物,待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是怪物。

金聖圭的喘息聲變得大聲,南優賢輕聲的問「土土,怎麼了?」

「你還沒走?」

「讓我幫你好不好?有人待在你身邊嗎?沒有的話就讓我幫你好不好?」

 

有人待在你身邊嗎?金聖圭無力的將門鎖打開,硬是撐著的意志力讓他在看到南優賢的身影時就昏了過去。南優賢將他抱到床上在他睡著的時間裡,特地跑回鎮上買了食材熬粥,抱著土土的時候過輕的重量讓南優賢不自覺的皺眉。

似乎是餓很久的關係,金聖圭一聞到粥的味道便醒了,他穿上南木在床頭放的外套虛弱的走到廚房。南優賢轉身看見土土站在餐桌旁,快速的將手上的粥放下走到他面前抱起他走向沙發,放下他後又走到臥室抱了兩疊冬季被子蓋在他身上再跑到廚房將粥拿到客廳。

「吃吧。」金聖圭看了南優賢一眼後,將目光放回還冒著煙的粥,他從厚重的被子中找到兩個空隙將手伸出來捧起那碗粥安靜的吃著。

南優賢無聊的想拿起遙控看電視,身旁吃著粥的聲音突然停下讓南優賢下意識的轉過頭看向金聖圭,和他對視後緩慢的將臉埋進被子裡,悶悶的聲音小聲的從被窩傳來「不要打開。」

金聖圭可愛的舉動讓南優賢無意的笑了,他放下拿著遙控器的手揉了金聖圭的頭髮「不看了,快吃吧」

那天晚上南優賢留在木屋了,他將金聖圭從沙發上抱回床上把那人包的密不透風後才起身去找其他被子在床邊圍了一圈將自己圍住,金聖圭愣愣的看著南優賢圍的圈突然想起他剛到那個國家時也是這樣,那是極度不安的表現。

金聖圭看見終於忙完睡前佈置的南優賢躺下時,他微微的勾起嘴角「晚安,南木。」

「你也是,土土。」

 

又過了很久,金聖圭的身體逐漸好起來而南優賢也算是正式住進木屋,畢竟沒有人會尋找南優賢剛好金聖圭也需要一個人陪伴著他。

第一次見到金聖圭時他說過不能開電視後,南優賢就再也沒有試圖去打開電視,無聊時他會跟著金聖圭到走廊盡頭的書房看書。那裡頭的書籍不是一般家中容易擁有的數量,南優賢隨意挑了一本看起來較有趣的書,他的目光卻不時的飄向一旁的金聖圭,南優賢根本無法把注意力完全的放在書本上。

他看見金聖圭嘴角的弧度,後來他說「金聖圭。」

「嗯?」

「我說我叫金聖圭。」

「嗯,土土。」

那天晚上南優賢在睡前問了那封信的事情,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而金聖圭卻輕描淡寫的描述當時他受到的傷害,金聖圭看向南優賢那稍微帶有心疼意味的眼神,有別於他人的憐憫,畢竟他們這輩子已經看過太多令人厭惡及噁心的憐憫。

「總有一天他們會找到我,而我又會離開。」

「我會幫你。」和他們見面的第一天一樣,南優賢到現在都是毫無止境的付出。

 

多年後,南優賢還是記得金聖圭那晚的表情以及那句話「你會離開的,絕對。」

 

金聖圭說的那天很快就到來,一個女人帶著幾個身體粗壯的男人從門口強行而入,南優賢帶著金聖圭躲在他早就準備好的埋藏點,從那個地方可以輕易的看見整個屋子的狀況。

男人一進來將所有的傢俱又摔又翻的,女人一直在左右張望試圖尋找什麼,金聖圭忘了他們是怎麼被發現的,南優賢準備的藏匿點讓他們爭取到很多時間,說好不能丟下彼此但沒有能力與那些男人抗衡的他們,終究沒有把那些時間好好利用。

當下南優賢讓金聖圭躲在自己後面,男人的大手打算開始撬開他們的藏匿點時南優賢咬了男人的手,男人吃痛的順手將瘦弱的南優賢拖出去。金聖圭在藏匿點看著南優賢大喊的樣子,只能乖乖地按照南優賢的話躲在最深處,女人看著南優賢擋住了金聖圭的視線「金聖圭在哪?」

「我不認識他,這裡只有我一個人。」

女人看了兩旁的男人一眼,讓他們去拿張椅子過來,女人笑的猖狂似乎有很大的把握他可以抓到南優賢「據我所知,他告訴你的名字應該是叫土土吧,他人呢?南木。」

「他回到這裡後就不和我聯絡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

女人和南優賢爭執了很久,最後她下令把南優賢帶走房子裡的男人也全都跟出去了,金聖圭小心翼翼的從藏匿點爬出來,他滿臉淚水的看著南優賢的眼睛,最後他說「南優賢,南木。」南優賢臉上是讓金聖圭感到溫暖的那個微笑。

 

金聖圭知道,南優賢讀懂了。

 

/

小孩子圍繞在金聖圭身旁吵雜的聲音讓他不自覺皺眉,他將好看的手指放在唇上,身旁的小孩子也乖乖的回到位子上安靜的坐著等待金聖圭下一步的指令。

一個男孩似乎是看到了金聖圭重新回到臉上的笑容,他舉起手有些害怕的看著金聖圭,直到他點頭才放下「南木呢?他還活著嗎?」

「活著嗎?應該吧?」

又一個女孩舉手了,她推了鼻梁上的眼鏡「這個故事是真的嗎?」

「妳覺得呢?是真的嗎?」

 

這個故事,是夢還是現實,也許只有金聖圭心裡明白。

《 夢中呼喚你的名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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